第170章 柴荣南下（2/2）

柴荣骑在踢雪乌骓上，出得朱雀门，便见到已经七十二岁、服侍过了十个天子的老相爷冯道恭顺重敬带着送行的官员垂手侍立在道旁。柴荣本是尊老敬贤的人，莫说冯道德高望重，即是寻常七八十岁的民间老人家，柴荣寻访民间时若是遇到，和人家说话也是客客套气的。当下见冯道如此恭谨，他连忙便急急下得马来，也不让侍卫帮着拉缰绳，自己就牵着马疾步走到冯道眼前、制止冯道行礼。

“老臣见过晋王殿下！”

冯道躬身一礼，旁边那些杂鱼礼官自然也是随着凑数。不外冯道的揖还没作到底，就被柴荣伸脱手臂扶住了。

“冯相太过多礼了，小王出征，怎敢有劳冯相许大年岁还在风头里站着期待。不外既然来了，冯相见识深远，必有教于小王。”

“岂敢称见教？不外陛下昨日召臣进宫奏对时，倒是有几句话让老臣转达：陛下对殿下期许深重，满朝皆知。然南唐继于杨吴，于中原而言，已是百年宿寇，中原迁延五朝而不能灭，殿下虽然武功赫赫，只怕却也难以毕其功于一役。

李招讨如今已下四州，殿下此去，年内但凡有些希望，便足以交待天下、堵住悠悠之口，切不行急于求成、非要强求与李招讨比并拓地之宽窄、纳民户之几多。另外，以陛下之见，如今南唐水师犀利，非我北朝可敌。纵横淮南，已是我朝之极限，再想渡过大江，以如今的国力与准备，那是万万不能的。”

“冯相转述圣谕，小王谨记在心。不外说到水师，小王倒有一事讨教如今我朝未曾濒临大江，也无处训练江船水师，自然无力南下。然吴越国与南唐素为仇敌，虽在前汉年间的那三年里，两国因为吴越一方交出世子以为人质、换来了唐、越之间三四年太平，但总的来说，两国照旧以战为主、以和为次。

去岁年底至今，吴越一方更是比重进更早兴兵，镇水师留后钱惟昱主动与南唐李弘冀征战，厥后钱氏宗族钱弘亿、钱弘俨、钱仁俊相继从湖州、衢州、汀州三路兴兵，夹攻南唐赣南之地。听说如今从唐军手中夺占的州郡土地，已经不下于重进的战果。若是有吴越出水师，与我大周联手破敌，可能让我雄师纵横大江、直下江东？冯相前年曾出使吴越，对吴越王钱弘与宗室诸人多有接触，以冯相识人之明，可能看出眉目？”

冯道拱了拱手，故作老而昏聩的样子，支支吾吾不愿尽言。磨蹭了一番，只是说道：“老朽岂敢谈识人之明。吴越宗室俱是富贵闲人，若论文治修养、修养造诣，那都是极深的。当今吴越王施行仁义，明德知礼，堪为楷模。钱弘亿博通仕途经济、理财养民的学问；钱弘俨则经史兼通，听说吴越海内如今正在修文穆王以下实录，俱是钱弘俨司职……”

“小王没有问这些那钱惟昱，冯相又如何看待？听说那钱惟昱此前在朝廷修刻《五经文字》、《九经字样》等修养之典时，还曾献给冯相活字之法，想来冯相与他定然是忘年之交了。如今两部大典都已完稿，那钱惟昱却是掌着吴越国濒临大江的三个州郡、以及海船水师，此人之力若是可为我大周所借用，渡江南下又有何难？不知冯相以为如何？”

冯道微笑不言，并没有正面回覆，而是顿了一顿，随后反问：“殿下可曾读过《沧浪集》？”

“《沧浪集》不是钱惟昱的诗词集么？此书在京中如今也是广为流传，吴越人贩售来的书又自制，京中大户谁家没本《沧浪集》寡人自然是读过的。”

“那钱惟昱的诗词之漂亮清雅，虽不敢说当世一品，可是如今本朝及列国之间，诗词为文能有这般造诣的，一掌便可数的过来。除了诗词琴书之外，那钱惟昱还喜好泛舟沧海、寄情山水、买卖营生、游历外洋……殿下以为，如此之人，还能有几多精神参知军事？”

柴荣一想，不得不把一开始的期待收拢一些，但心中着实仍有不甘：“可那吴越镇水师戎马，在宣州、广德、歙州等处屡破唐军，却是事实……”

“那不外是钱惟昱运气好而已，现有良将水丘昭券，以后又拔擢得新锐将才林仁肇，刚刚如此尚有一事，殿下或许不知，老臣却是略有耳闻：那钱惟昱去岁在李招讨未曾接应之时，便激动兴兵与李弘冀征战，实是为了一个女子而已，而如今这汴京城内初现的南国奇货霜糖、猪婆龙肉等物，也是与一名女子有关而已。”

“哦，竟有此事？小王倒是着实不知，还请冯相为小王道来。”

冯道便把一些如今汴京城内也开始流传的关于当初钱惟昱是为了争风嫉妒抢女人兴兵啦、厥后打下信州在龙虎山正一观夺走了周娥皇之后，放肆铺张靡费让海商去几万里外的岛夷之国求取的霜糖等物给周娥皇治病……凡此种种，都说了一遍。

“想不到，此人倒是个富贵闲人，此前种种战果，真是幸亏手下有良将可用。惋惜，只怕南渡大业，只能是推迟了。”

柴荣听罢，在那里扼腕叹息，随后便行了礼仪，召集雄师上马赶路了。

冯道望着雄师开拔、柴荣远去，在心中默默念道：“彭城王，你助老汉青史留名的恩义，老汉也只能回报到你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