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2/2)
众人见他话里大有应允之意,不由暗自惊讶于贺栖城的气概气派。要知庆贺家在洛阳城虽然只谋划了十余年,却已有隐隐凌驾于同行之势,各项店肆买卖,一年的收入少说也有数十万两。贺栖城此举无异于壮士断腕,也亏他为了平息讼事肯做出如此牺牲。一旁王元霸听了,也不由面露笑容,左手中两枚金胆转得越发欢快。
状元郎闻言皱了皱眉,问道:“甚么事?”
贺栖城从衣袖中取出一页薄纸,轻轻展开:“这是王老汉子的欠据。既然他人已仙去,这欠据照旧毁掉的好。”言罢便将手中的欠据往烛火上凑去。
“且慢!”状元郎连忙伸手抓住贺栖城的手臂,将欠据抢在手中。他心中暗想,说贺家印子钱逼死人命,到底只是耳食之闻,手中并无真凭实据,利息几何也是全凭旁证。万一贺家一口咬死了借给别家是“九出十三归”,借给王老书生却只有三分利,那就大大不妙了。此时若能将欠据留在手中,就再也不怕贺家翻出甚么名堂来了。
他一面高声道,“老师的墨宝如何能轻易毁去”,一面扫视纸上的字迹。只见欠据上写得清清楚楚,某年某月某日,因无钱埋葬老妻,遂借银两若干,说好限期及利息如何如何,到期不还还要利上加利云云,登时放下心来。面露怮色,语带哭腔道:“先生啊,你死得好惨啊!学生若能早到三日,你便不用死了啊!”
一旁贺栖城连忙宽慰道:“还请状元郎节哀。状元郎能金榜题名,荣耀乡里,想必王老汉子在天之灵也肯定是欣喜的。这欠据……”
状元郎截口道:“欠据自然是烧不得。我要将先生墨宝好生收藏,见字犹如见人。未来若蒙圣上不弃,得以外放,也好时时提醒自己市侩之祸猛于虎的原理!”
贺栖城听他句句话里都夹枪带棒,却也不恼,颔首道:“是是是,状元郎教训得极是。”他眼光掠过状元郎手中欠据,突然啊了一声,高声道:“哎呀呀,错了,错了!”
状元郎皱眉:“甚么错了?”
贺栖城苦笑道:“在下前日里让底下人去找王老汉子的欠据,哪知事有凑巧,竟找到两份差不多的欠据,不光乞贷的理由相似、时日相近,就连乞贷人的署名也差不多。你说巧不巧?我连忙命人找来王老汉子生前的字迹比对,这才分清哪一份是他老人家手书,放在左手衣袖之中。我适才我一时糊涂,拿反啦!这一份可不是王老汉子的欠据。你看落款,明确是王逸天,不是王逸夫啊!”
状元郎皱眉一看,落款的小字可不就是王逸天三个字吗?欠据上字迹潦草,他适才竟丝毫没有瞧出来有甚么差异,不由有些怔愣。一旁王元霸却已经醒悟了其中要害,心中不由大急。他还没来得及启齿,果真听贺栖城疑惑道:“希奇啊……照大人所说,王老汉子是大人的启蒙老师,教了大人十多个寒暑,大人怎么会认不出他的字迹呢?”他自左手衣袖中又取出一页薄纸展开,摇头道:“你看这两张纸上的字体如此差异,即是我这个外行人也能区分得出,大人学富五车,岂非……是有眼疾?”
贺栖城这番话说得认真之极,一旁众人不明就里,闻言也悄悄以为极有原理,不由向状元郎的双眼看去。唯有东方不败,早就看出贺栖城先拿出来的那张是他前几日乞求自己誊抄的欠据,他的字迹虽然不行能和谁人什么王老书生相同。贺栖城这是一早做好了个套子等状元郎往里跳,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时看出状元郎与这个王老书生并非真正的师生。
状元郎一经提醒,登时也悟出了破绽所在,一张脸不由涨得通红。他刚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听一个清脆的女娃子声音从门口的偏向传来——
“状元郎那里是有眼疾,他这明确是被黄金闪瞎了眼,连自己的授业恩师都认不清了!”
众人不由抬眼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绿衫小丫头正领着一位老者进门。那老者约莫六十岁上下年岁,精神瞿烁,留了三绺髯毛,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面色严厉,倒颇有些名家风范。
状元郎一见此人,不由啊地惊叫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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