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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节
(十年以后)
每一座城,火车站都是最繁华的地方。它喧闹,拥挤,嘈杂,沧桑,却在喧闹之中夹杂着陌
生,在拥挤之中疏离着隔阂,在嘈杂之中隐藏着沉默,在沧桑之中,念想着明天。
行色匆匆的旅人,远赴他乡的游子,归心似箭的异乡客,千张面孔,千般心事,他们如潮水
一样涌到火车站,又如潮水一样散去,潮起潮落间,疲惫不堪的时候,他们愿意去一家小店,或
者喝口热汤,吃点简单的东西,或者,只是歇歇脚,坐一坐,喝上一杯温热的白开水。
白开水自然是免费的,每一个进店的客人,老板娘都会温暖地笑着迎上去,送上一杯温热的
白开水。
从不会给客人脸色看,也从不会因了华服而谄媚,因了素衣而怠慢。
于是这家小店,在来来往往的客人中有了小小名气,那些经常坐火车走来走去的人,每次都
愿意在离开之前,回来之后,先到这家小店里坐一坐。他们也会向朋友介绍,如果你经过火车站
,一定要去光顾那家叫做“归”的小店,那里有比别的地方都甜的白开水,比别的地方都好喝的
靓汤,比别的地方都美的,老板娘。
盼归,念归,我等的人儿,你何时归?
纪顺美听火车的鸣笛声,已经听了十年。
十年之前,她离开耿潇年,一分钱都没有要他的,甚至,只带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而已。
不是耿潇年刻薄。耿潇年曾几次三番的给纪顺美送钱,都被纪顺美拒绝了。他们在一起时,
她从来没有挣过钱。她不想即使走了,也要用他的钱,当他的寄生虫。
娘家是回不去了。刚一知道这个消息,纪父气得大病一场,大哥与小弟更因失了一座靠山,
似与她结下了仇。只有顺悦,开心地祝福她,可她,总不能靠一个孩子生活。
于是,忍着痛,当掉了生母留给她的祖传玉佩。她相信母亲不会怪她的。她宁愿再接受一次
母亲的恩泽,也不想乞求父兄。
玉佩成色儿极好,当得了一个好价钱。
于是,她开始了她的寻找。
现将这城里翻了一个遍,终于确定,乔依可已经离开。
然后,伴着火车的鸣笛声,她走过一座又一座城,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可仍然还是找不
到她想要找的人。直到后来,她索性在这座城的火车站旁,开了这家叫做“归”的小店,专门煲
好喝的汤,喝得客人们的心都暖暖的。
她脸上总是挂着淡淡地笑容,言语不多,男人们不消说,即使偶有心烦意乱的女客人,喝了
她做的汤,看到她脸上温婉明静的笑容,也会情不自禁地回应一个微笑,暂且放下自己的愁绪。
便是偶有粗鲁的善于跟女人们开着不大不小的黄色玩笑的男人们,在火车站这样鱼龙混杂的
地方,见到纪顺美这般雅致高贵很特别的老板娘,也很自然的收敛了脾气,正儿八经装模作样的
绅士一回。
她虽然从来没有做过生意,抛头露面更是第一次,可她天生有种祥和的气质,可以让人安静
下来。
所以店,也就这么将就着开了起来。
店不大,摆了六张桌子,纪顺美再累,也会将店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洁喜人。初时,她一个
人手忙脚乱,完全不知所措,一个人顾得上里,顾不了外,急得快要掉眼泪,后来阿槐来了,凝
视着她店里的照片,看了片刻,问她:“老板娘,您请人吗?厨房里打打下手,店里面跑跑堂,
我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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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顺美当时打量着阿槐,瘦削高挺,看上去不像坏人,却透着一股子惫懒的劲儿。
可她希望店里有个男人,至少搬搬抗抗得可以帮得上忙。
正犹豫间,阿槐看着墙上的照片,有意无意间地说,“老板娘你放心,我不喜欢女人的,我
有男朋友。”
纪顺美微微一笑,释然了。
阿槐便留了下来。久而久之,竟是给了纪顺美惊喜,这阿槐虽然看着吊儿朗当,实则人正直
又善良,并且聪明机灵,菜又做的极好。时间一长,灶上的活儿全担了下来,纪顺美便又雇了一
个女孩小艳端茶送水,自己总算可以轻快些。
后来,纪顺美有一天问阿槐:“凭你的本事,去个大饭店绰绰有余,为何屈就在我这个小店
里,也挣不到太多钱。”
阿槐耸耸肩,微微一笑,眼神望着店里墙上的照片说:“那天,一进门,我看到这照片,便
知道你心里很苦。”
纪顺美顺着阿槐的眼神,望着墙上的照片。
十年了,纪顺美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粗糙了许多,与旧日里的光鲜一刀两断,困苦与劳顿
,忧伤与等待,岁月的磨砺下,眼角皱纹处,写满了沧桑与无奈之色。
十年了,墙上的照片微微泛黄,照片里笑着的乔依可,却依旧年轻洒脱,神采飞扬。时间定
格在十年前,她与纪顺美初初相遇,最美丽动人的时刻。
十年了,每一位南来北往的客人,进到店里,纪顺美总是要指着墙上的照片,轻声打听一句
:“请问,您见过照片上的这个姑娘吗?她叫乔依可,我一直在找她。”
纪顺美从不与人诉说她与乔依可之间的故事,若是有人问的久了,她会浅浅说一句,“她是
我喜欢的人”,便不再多言。
反而,那些因好奇而碰了一鼻子灰的陌生人,会体恤并宽容的“哦”一声,再不追问。
一句人前坦言的喜欢,人后,别人看不到的,是早已被思念折磨得体无完肤的至深至痛。
好在,十年之前,乔依可的一句“会好好活着”,让纪顺美稍稍安心。
纪顺美知道,乔依可说到,便做得到。
再难,她总会活着。
只要她还活着,就总有找到的一天。
这也是纪顺美坚持着活下去的理由。
每个夜晚,打烊之后,阿槐跟小艳都离开,纪顺美便清洗干净,回到饭店里隔出的一间睡屋
,静静躺下。
隔着黑夜,流逝的光阴倒退回最初,她们在一起最甜蜜的那一段日子,没有伤害,没有折磨
,没有分离,没有一切一切地苦痛,她们全身心地相爱着,近在咫尺,彼此拥有。
于是,凝固的黑夜突然灵动流畅起来,空气中有纪顺美熟悉的乔依可的气息,她被这气息紧
紧地拥抱在怀里,她有窒息的疼痛感,这疼痛感又分明是那样鲜活快乐,她立刻撇掉了白日里坚
强的面具,此时此刻,她仍是那个需要乔依可的脆弱的纪顺美,她委屈地想哭。她把她所有的委
屈,所有的思念,都一一说给乔依可听。说完了,她再从头到尾地去回忆,从见到乔依可的第一
眼起,一点一滴,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任何细节都不错过。
她总是在这恍惚而清晰的回忆里,温暖而惆怅的睡去。
这么些年,她便是这样挺过来的。
每一个清晨,纪顺美从思念中醒来,明媚的日光毫不怜惜地穿过窗帘,耀武扬威的在屋子里洒了
一地,纪顺美被突然放大在眼前清晰无比的现实深深刺痛,难过一点一点吞噬掉她的心脏,头痛
欲裂,滴血般晕眩。
依可,仍然飘泊在远方无所归依的依可,这些年来,你又是怎么挺过来的?
纪顺美不敢去想,却又不得不一遍一遍去想。
在想象中绝望。
在绝望中等待。
在等待中,伤口汩汩流血,无法愈合。
第五十二节
相距几千里,另外一座城,繁华的城。
入了夜,站在高处看这座城,你会发现,白日里的好印象会渐渐模糊如雾,直到记忆里的城
,面目全非。
这是一座很有名气的北方的城。城市高楼林立,街道干净整洁,人们忙忙碌碌,彬彬有礼,
矜持而友好的微笑着。
然而,当日光完全沉没在夜的荒凉中,当黑色的布幔一点一点地拉开夜的序幕,霓虹骤然堕
落地闪烁,白日里假面的人们,抛开千篇一律的面具,在谎言般的流光溢彩中,放肆地笑,或者
放肆地哭。
他们有钱,这是一座富庶的城。可他们寂寞,这又是一座空虚的城。所以他们可以放纵,他
们以为自己有放纵的理由。
淫糜的笑容,轻佻的诺言,装腔作势的情话,道貌岸然的暧昧,在夜的遮羞布下,人们掩
耳盗铃的做着另一个自己。
就当作一场荒唐的梦,明早醒来,扎上领带,穿上西装,夹上公文包,他们依然活得体面绅
士,人前显贵。
一人分饰两角,演得好的,可以演一辈子,演的不好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错乱得分不清
什么时候醒着,什么时候是梦。
乔依可站在阳台,冷眼看着这个城市,没有一丝留恋。
租房子的时候,她只选择顶楼,而且是带阳台的顶楼。她喜欢每个夜晚,隐去身后的灯光,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风里,抬头可见繁星,低头便是人间。
很多时候,她不思考,她只是长时间的沉默,或者只是贪恋风吹在脸颊上硬硬而结实的感觉
,这感觉很隐秘很纯粹,这感觉让她分外地清醒。
这感觉,可以让她在再深的夜里,也逃得过记忆,逃得过思念。
她并不喜欢这座城,尽管,她已在这里住了五年。
五年里,夜的真面目,她已一览无遗。
她在台上穿着轻薄的蝉衣,跳着热辣的艳舞,她看着台下的醉生梦死,心思澄明而坦荡。
为了糊口,她必须赚他们的钱。
五年里,她又听过多少浸泡在黑夜里的情话,散发着腐朽味道的诺言,那些惊艳于她的舞姿
,惊艳于她的美貌的男人们,他们用尽手段,只想得到她。他们为她一掷千金,他们为她痛哭流
涕。
她只是厌恶的一笑了之。
她可以赚他们的钱,但她绝不允许他们碰她分毫。
五年里,除了男人们,某些女人也会在这里一眼认出,她是她们的同类。她们于是追逐她,
投其所好的爱着她,宠着她,她们也想得到她,她是男人心中的尤物,也是女人心中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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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只是礼貌的敬而远之。
她可以寂寞,她们,却不是解她寂寞的药。
五年之前,她一路向北,走过很多地方。像没有脚的飞鸟,她无法停留,世俗地偏见与人言
的可畏,不向世俗低头不向人言屈服的骄傲,让她只能痛苦的继续前行。
直到到了最北面,这样一座纸醉金迷的城,人们忙着赚钱,又忙着花钱,没有人再无聊地去
窥视她,谈论她。
她终于落了脚,一落便是五年。
屈指算来,离开远方的那座城,已是十年。
十年之后,
她早已经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情欲。
她所有的爱和情欲,都在十年以前,给了一个叫做纪顺美的女人。
她曾经以为,她看到她的第一眼是情欲,
她现在才明白,其实,那是爱。
完完全全的爱。
“妈妈,行李收拾好了,你快进来,外面多冷啊。”
脆生生的声音传进乔依可的耳朵里,她微微一笑,她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只软软地结实地小
手,拉着她的衣角,把她拉进屋里。
果然,那只小手说到就到,抓住乔依可的衣角,不由分说的把乔依可往屋子里拽,乔依可随
着小手的劲儿进了屋,关上阳台的门,回身笑到:“小顺,你是越来越罗嗦了。”
叫小顺的男孩,虽然只有九岁,可个子高挑,皮肤白皙,四肢修长,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正眨着眼睛看着乔依可。
乔依可望着灯光下这个漂亮的酷似儿时自己的小男孩,心中涌起一股复杂又满足的情绪。
当年,她在最绝望的时候,知道有了他。
她恨他,从最初知道有了他之后,她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了他。
她去医院,医生说她不能流产,因为她一直高烧,她去私人诊所拿药,医生看到她风一吹就
倒的柔弱样子,怕闹出人命,也没有开药给她。她于是折磨他,也折磨自己,她不吃东西,她打
自己的肚子,她每天都无数遍的蹦跳,她只想杀了他。
可他是那样顽强的活了下来,直到第四个月,他的顽强让她崩溃,她再度去医院,她想这次
如果医生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就死在医院。
那时候她钻牛角尖,为了杀死他,她甚至想杀死自己。
可是,去医院的路上,他动了。
她感觉有一只小手,颤抖地捶着她的肚皮,哀哀求着她,留下我吧,我也是一个生命。
她突然想起儿时的自己,拉着孤儿院院长的手说,“阿姨,留下我吧,我会好好长大。”
她慌了,慌得逃回了家,失声痛哭。
反反复复,她就这样,挣扎了十个月。
每一次她想杀死他时,他都会动一动,动得让她悲恸难抑。每一次心软之后,她又恨自己,
又重新萌生杀死他的念头。
反反复复,就是这样,十个月,
他来了。
那么漂亮听话的小婴儿,只是安静地笑,安静地睡,很少哭,也从不吵她。
她仍然矛盾挣扎,她想扔掉他,可每一次她想扔掉他,他都会睁开漂亮地眼睛,朝着她微微
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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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又大恸着抱他回家,哭倒在床上。
她为他,留了太多太多地泪,到后来,那些泪,将她和他凝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终于,他一岁的时候,她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已。
她从不好好管他,就连喂奶,也是漫不经心地有一口没一口。
可他,仿佛在她肚子里时,就知道自己并不讨她的欢喜。
所以,那么那么小地婴儿,便会忍着饿,忍着她的冷落。
一岁时,他自己学走路。
跌倒了再扶着墙爬起,爬起后再跌倒。
反反复复,他不哭,也不要她抱。
她却在一旁掉了泪。
他是多么像她,杂草一样的坚韧,可她,却一直不愿意认他。
他是她的孩子,与别人无关。
她生命里的错,也与他无关。
一岁开始,他才有了自己的名字,她叫他,“小顺”。
她觉得这个名字亲切,她希望他顺顺利利地长大。
当然,她也背着他,存了自己的私心。
小顺,小顺,她明目张胆的一遍一遍地唤他的名字,却在内心里,偷偷地想念着另外一个人
。
那个虽然远隔千里,却刻在她心上的人。
为了小顺,她吃尽了苦头。
他一天一天长大,她的积蓄也快花光。
她出去教人家跳舞。人家问她,小顺的爸爸呢?她冷冰冰地答上一句,“小顺没有爸爸。”
即使为了糊口,她也不愿意编造诸如孩子爸爸病死了之类的煸情谎言。
在她心里,这孩子只是她自己的,的确没有爸爸。
可别人怎么能信。
她出众的外表,缄默的过去,迷一样的儿子,让女人们兴奋,男人们窃喜。
她终于知道,一个最底层的带着儿子的漂亮单身女人,想要活下去,是多么艰难。
长舌的女人们传着关于她的各种各样的版本,各种各样的版本里,她都是妖艳不检点的一滩
祸水。
猥琐地男人们狎昵地打着她的主意,欺负她弱女带着幼儿。她于是只能每天带一把防身的刀
,她不会允许自己再次受伤。
没有人肯收留她做舞蹈老师,也没有人有心思跟着她学跳舞。
她走到哪里,哪里便会在死水一样的生活里溅起肮脏的流言。
可她没有后悔过。
从小顺一岁起,她再也没有恨过他。
她爱他,他是她的儿子。
辗转流落,终于,五年前,他们来到这里。
她去夜总会跳舞,表情淡漠,舞步凌厉。很快,她成了夜总会的舞皇后。她跳完便会拿了钱
从后门走掉,神秘的舞皇后,没有人可以得到。
她跟老板有约在先,钱,每日一结,她只卖艺,不卖身。
她并不觉得自己多高尚,如果真高尚,这里,她连来都不会来。
她有儿子要养,她没办法。
她只能保证,她赚到的钱,是干净的。
她想,便是有一天,远方的那个人知道了,也一定会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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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们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交集。
不管有没有交集,远方的那个人,一直都在她的心里。
小顺一天天长大,给她做饭,帮她洗衣,在她晚上出去上夜工的时候,会叮嘱一声,“回来
时,注意安全啊。”
她在悲喜间看着他长大,他聪明,机灵,懂事,善解人意,会看她的脸色,知道说什么话才
会哄得她开心。
他是多么像她。
“妈妈,你又想什么呢?”小顺看着恍惚间陷入沉思的乔依可,忍不住喊她。
她一愣,回过神来,抚他的额头,“早些睡,明早,我们还要赶火车。”
他乖巧的一笑,亲亲她的脸颊,“妈妈,晚安。”
躺下了,又忍不住问,“妈妈,佼儿阿姨,她会喜欢我吗?”
“当然”,乔依可看着他稚气的脸庞,肯定地回答他。
小顺满足地睡去。
脱了外套,乔依可也躺下准备睡了。
明天,离开这座城,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有留恋与不舍,她一直厌倦这里,却不得不依靠在这里。
五年来,也攒了一些钱。
佼儿说,回来吧,有一个学校招舞蹈老师,你最适合。
她答应了。
十年了,她也该回去了。
她想心底的那个人。
她不会去相见。
她只想离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老了,也倦了。
她没那么坚强了,她很累,她也想找个人靠一靠。
只要离得近一些,她就满足了。
第五十三节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疏疏落落、心不在焉的敲落在屋顶,再顺着屋檐滴答滴答地滴落到台阶上,那声音不疾不徐
,仿佛一个雨天里百无聊赖地晃着光景的人儿,漫不经心地哼着听不出声调的小曲儿。
纪顺美没来由得有些心烦意乱。
尽管这些年来,她一个人撑得惯了,雷雨交加的夜晚,也不再恐慌到难熬。
可到底,她仍旧是不喜雨天的。
一个走在路上的人,若不是绝境,下雨的天里,总是要找凉亭躲躲,找树荫避避。可如果这
条路已艰难险阻,无人可依,无亭可躲,无树可靠,那,除了在风雨中继续努力地踟躇而行,还
能有什么办法?
冬雨哀凉,下午时分,小店里客人寥落,纪顺美跟阿槐小艳交待了几句,回到内屋躺下了。
落雨天,思念天,那个曾在雨中浑身湿透,眼睛却亮亮地望着她的人,你在哪里?
火车由北向南,一路颠簸,下午时分,总算回到这个城市。
两天一夜,漫长的旅程,小顺虽然一直不曾叫累,可一个活泼好动的男孩子,又从未走过这
么远的路,难免有些焉头搭脑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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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依可却一直神情淡漠,看不出情绪上有变化。
唯有她自己知道,十年之后,近乡情怯,内心似波涛滚滚翻涌,复杂难言。
这个城市,她有过家,却丢了家,她有过爱,却失了爱。她带着难以名状的创伤离开,如今
回来,她心如冷铁。
余生,只想离她近一些,安然守着她,带大自己的儿子。
出了车站,才发现正下着雨。
这几年居于北方,已适应干冷飘雪的冬天,似这般湿凉到侵骨的滋味,很遥远,但并不陌生
。
有一个人,总爱在下雨天,缩在她的怀里,嘴里念着,“依可,我怕。”她便爱怜地吻着她
的长发,轻语地安慰她:“别怕,有我在。”
乔依可被记忆的雨打湿,一阵恍惚,想起旧事,不由地心底一痛。
这样的雨天里,又是谁,会揽你入怀?
小顺懂事的放下行李,想翻出雨伞,乔依可回过神来,拍拍他说,“别翻了,紧走几步,我
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你也饿了。”
火车上的东西,要多难吃有多难吃,小顺忍着咽下,可痛苦的表情,她已尽收眼底。
这个儿子,他从来不向她撒娇,反而,她越来越心疼他,想宠着他。
小顺眼睛亮晶晶地一闪,开心地笑起来,“好呀,妈妈,我正饿着呢。”
乔依可点点头,背好行李,牵着小顺的手,走出了车站。
随着小顺的脚步,两人往车站外面几家并排的小饭店走去。小顺刚要拐进其中一家,乔依可
突然心底一动,止住了他。
“小顺,我们还是去那家吧,我觉得那家的东西会很好吃。”
小顺一向听话,笑嘻嘻地点点头。
两人对视一笑,走进了这家叫做“归”的小店。
念归,盼归,你等的人儿,她何时归?
小店虽小,布置得却很温馨,再加上收拾得干净整洁,乔依可一踏进其中,暖意顿生,顺手
关上门,也关上了门外冷清薄情的雨。
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儿,店里无人。乔依可领着小顺,找了张桌子刚刚坐下,服务员便捧着两
杯热热的白开水到了跟前:“天儿冷吧,又潮,快喝点水。”
乔依可心里一暖,抬头望着小艳,说了声“谢谢。”
点了一罐**汤,两个素菜,小顺到底是孩子,见有好吃的,立刻又神气活现起来,急急忙忙
的喝了口汤,赞到:“妈妈,这里的汤,跟你做的一样好喝呢!”
乔依可怜爱的嘱咐他:“慢点喝,小心烫到。”
纪顺美倚躺在床上,想睡会儿,可淅淅沥沥地雨声,又搅得她睡不着。
到了雨天,她总是觉得不清净。
不安心。
内屋与外堂,只隔了一层布帘,店里的一切,她听得一清二楚。
店里很静,没什么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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